饭圈文化的精神控制特征-二律背反的一灯如豆的财新博客-财新网

肖战粉丝捅了篓子，大肆举报一个叫做AO3的同人社区导致其被墙，引发网络对肖战粉丝与肖战本人的声讨，矛盾不断升级，引发史称“227大团结”的重大互联网事件。具体来龙去脉可参考公众号北戴河桃罐头厂电影修士会的这篇《肖战粉丝偷袭AO3始末》。

事件的引爆点在于AO3被墙，核心根源当然是不可言说的利维坦问题，这里不惹麻烦去讨论这么个互联网大杀器。我们现在网络的生活有点像小时候玩的电子游戏，在各个角落里跑来跑去，造个小房子、捡点金币什么的小快乐，但也有些个怪兽游来荡去，碰到就404。这次就是肖战粉把利维坦引到AO3这个同人圈“圈地自萌”的地方，把人家老家端了，其他圈人人自危，故而有这次集体爆发。

对于电影、电视剧、文字、图片等作品来说，有创作者群体，有读者观众群体，创作者群体是少数。读者观众群体中又分两类，第一类知道维护创作者、维护创作环境，保护所有人的创作权，无论是自己喜欢的、与自己无关的，还是自己讨厌的。第二类对看不顺眼的东西千方百计要让其消失。以目前社会整体智识水平，第二类读者观众要比第一类和创作者团体合计还要多得多。

如果人数够多就可以让看不顺眼的东西消失掉，那么可以预料，我们的文艺一定是一片荒漠，因为以今天互联网的发达程度，任何一样东西，人、文章、小说、影视剧、音乐、图片，总能找到数量惊人的人不喜欢，而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。所以创作者群体和第一类读者观众团结起来，不让第二类人处处得逞，遏制利维坦的召唤行为，是必要的、理性的、有远见的。

以上是点到为止的内容，不是本文主题。

饭圈已经多次出问题。去年9月电影《诛仙》上映，某演员的粉丝就闹得鸡飞狗跳，跟普通观众和书粉起了冲突。当时肖战粉是以“躺平任嘲”的理中客面目出现，这波操作吸引了不少路人好感。谁知刚上完春晚，肖战红得发紫、紫得发烫的时候，粉丝搞出这么波操作来。

成也粉丝，败也粉丝，肖战因粉丝起、得粉丝利，那就不可能不为粉丝的不良行为埋单。但是必须注意到，肖战无论是继续红下去也好、凉了也好、糊了也好，肖战粉丝是一个动态的群体，有些肖战粉可能本来是别家粉过来的，肖战粉中的多数未来不可能避免地会脱粉。而今天就算肖战“糊穿地心”，里面出问题的人明天摇身一变，变成李战粉、张战粉，或者未来追星的小朋友里再养出什么怪胎来，对问题解决帮助不大。

我们需要想想，饭圈到底出了什么问题。

追星本来是正常的娱乐行为，发展到今天的饭圈文化，看起来像邪教、像传销，这是因为饭圈文化确实有精神控制特征，部分饭圈的运作方式确实运用了邪教与传销手法。

1、盲目

一些饭圈要求对偶像的绝对崇拜，不允许任何批评、质疑，甚至不允许消极评价。饭圈会反复给粉丝群体洗脑，偶像都是对的，偶像只有优点没有缺点，偶像的每一句话都体现出对粉丝的爱。这当然就是造神，而邪教一大特点就是造活人为神。

因为需要绝对的、盲目的崇拜，饭圈塑造的偶像常常具有符号化特征，脱离具体作品。正常粉丝有可能不喜欢偶像的部分作品、行为，但在饭圈里很难谈及自己对偶像作品的真实感受，往往只剩下“喜欢”和“喜欢得不得了”，所以有的人脱粉了以后很快黑化，以前积压的情绪会爆发。这种只能交流如何喜欢的群体，真正的思想交流、文化交流极少，里面的成员文艺鉴赏能力低下，当粉丝也往往是不合格的。

饭圈常热衷分享如下故事：某粉丝遇到某种困境，然后看到了偶像，了解了偶像的点滴，越看越喜欢，也给了自己活下去的勇气，从此偶像成了自己精神支柱。这类故事显然属于皈依故事，而且有模板，一开始自己（对上帝/佛教/古兰）也不怎么鸟，突然有一天遇到个什么事（生病/意外事故/亲人过世），发现非常好，然后又去更多地了解，了解越多越发现博大精深、妙不可言，了解越多越爱。

粉丝入圈后，一些饭圈鼓励粉丝盲目、无条件热爱偶像，宣扬诸如“某天花了几十万买碟”、“折了几万个千纸鹤”、“开多少号轮搏（偶像微博用不同小号转发多次）”这样的狂热事迹。不合逻辑常理的行为不仅得不到制止，还会被鼓励。

盲目崇拜最后往往发展为抽象的符号崇拜，比如仅仅为了一个名字呼喊、高潮。因为具体作品总可以找到缺陷，而一个符号象征容易完美。这导致偶像客体的虚化。我们看饭圈言论的时候，把名字隐掉我们常常不知道在说谁，基本是千篇一律的“你知道他/她有多努力吗”、“没资源靠自己打拼”、“一步步成长过来”、“取得了让人欣喜地进步”、“同龄人中出类拔萃”、“XX是最棒的”。

还有些言论以退为进，假装客观以掩盖自己的盲目，典型如“我们家的XX不完美，但我们永远爱他/她”。如果偶像干啥啥不行，粉丝爱他/她图啥呢？

有些粉丝自称“妈粉”，这类粉丝通常理性很多，一方面年长女性（或角色扮演）对自己有更高的要求，另一方面他们能意识到自己对偶像的爱类似盲目的母爱。

2、极端排他

饭圈之间通常互斥。“227大团结”之前，冲突集中在肖战粉和肖战王一博CP粉之间。早年偶像团体粉丝内部就有唯粉团粉CP粉之分，各成员唯粉间动辄相互攻讦倾轧。由于戏太多，这些粉丝团体不像是娱乐业的消费者，倒像是娱乐业本身。

封闭是精神控制的重要特征。人身与思想的禁锢、与其他群体的隔绝，是传销组织、邪教团体、PUA实施者的惯用伎俩。这类封闭团体如泥潭，让人越陷越深。

粉丝团体的排他性在近年不断增强，各平台起到了恶劣的推波助澜作用。本来明星拿出各自作品售卖，粉丝们各自消费自己喜欢的东西即可，无需非此即彼。早20年，周杰伦粉丝买孙燕姿、五月天的唱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。但如今各个平台为了一己之私，鼓励打榜、投票，这导致明星售卖的并非作品，而是商品化的自身。但这类PK竞争，并不靠明星自己做事，实质是明星粉丝群体间的PK，比谁的粉丝人数多、嗓门大。因为选票是非此即彼的，粉丝就必须站队。这个人高了，那个人相对就低下去，粉丝们为了个名次又打得不可开交。

粉丝下场多了，代入感、“集体感”不断增强。榜单名次、超话热度、上热搜次数这些价值可疑的成就，巩固了饭圈的封闭性和排他性，培养了饭圈的攻击性。

3、异己打击

一个盲目的、封闭排他的团体，进一步失控，就会四处出击，主动打击异己。这次肖战粉丝就是到处举报惹祸。

饭圈经常精神分裂，一面说“我喜欢我自家偶像关你什么事”，一面又疯狂刷榜、控评、在豆瓣刷分，疯狂向路人推销偶像。我们必须让饭圈认识到，网络公共空间上的任何言行、展示都是出圈行为，刷榜、刷评论、刷分无论是主观动机还是客观结果，都对他人造成干涉，而非“自己喜欢”这么简单。

饭圈粉丝在网络上滥发小广告已经非常招人烦了，更过分的就是到处“出征”辱骂给他们偶像负面评价的路人，给别人贴黑粉标签，实施网络暴力，乃至人肉别人。颜宁喜欢朱一龙，有一次表示不接受安利肖战，就有肖战粉表示要举报她学术造假。这已经完全超过了追星范畴，超过了自己爱好的范畴，实际上是仰仗人数多，行“顺我者昌，逆我者亡”的网络霸权。

饭圈一些粉头，常借“维护偶像”的大义名号，行打击异己之实，本质是网络流氓，看谁不顺眼，就招呼饭圈粉丝去把人打一顿。这次肖战粉丝当中惹祸的带头人，据称是8000粉丝的粉头，就因为看不惯AO3的一篇《下坠》的同人文，追着别人打，最后捅了篓子。肖战粉都讨厌《下坠》这篇文章吗？未必，但义旗一举，群情激奋下，肖战粉里边敢说“《下坠》没什么大不了”的人就微乎其微了。

因为觉得有大义在，觉得自己做什么都特别正确、特别光荣，这才有那个惹祸的主，一边发道歉微博，一边把微博背景改成“我没有错”，觉得为了偶像好，有偶像的大义在，干什么都是对的。“狂战士”多是这样养成的。

4、索取奉献

一个团体如果开始问“你能为这个团体做些什么”，大家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警惕。别说业余团体，如果一家公司的老板老问员工“你要想想为公司做了哪些贡献”，建议这家公司的员工随时准备好简历，这公司、这老板十有八九有问题。

而饭圈经常要求粉丝“为idol（偶像）做些什么”，这当然很可笑。明星的工作就是招人喜欢，喜欢他/她就是尽了全部责任了。买电影票、看电视剧前中后的广告，这是娱乐圈普通消费者的贡献。粉丝更进一步，买代言产品，买很多电影票，买VIP看剧，有时还义务向周围人宣传，还需要做什么？粉丝必须有一个意识，自己是娱乐业的消费者，如果哪个粉头说“粉丝对偶像有什么义务”、“偶像需要我们”，千万要远离。你们家偶像是娱乐圈的工作人员，有片酬有广告有代言，粉丝对偶像没有任何义务。

如果粉丝自己喜欢，额外帮偶像刷分打榜应援，想做什么凭自己喜欢，这没问题，一定不要被人牵着走。但饭圈组织化了以后，很多饭圈粉丝渐渐变成工具人，被“为idol做些什么”这类话术洗了脑，搞得自己筋疲力尽又损失钱财，这跟入了传销组织是一回事。

索取奉献是精神控制的关键一环。包括在PUA中，包括在邪教中，包括在畸形的家庭关系中，给你强加一些义务，你不做就是不爱他/她/祂。通常会从一些小代价开始，在饭圈中体现为，让人刷个小榜，发个小评论。然后是花钱买票、打榜，再后来是集资应援、集资买礼物。粉丝会发现自己花钱频率越来越高，单笔开销越来越大。

索取奉献也是邪教、个别饭圈组织的经济命脉，很多粉头、粉丝组织以此为生，从买礼物、买应援物资的钱款中抽水，从平台中拿返利。其中，平台又成为助纣为虐一方，给饭圈提供了从免费的打卡到要钱的投票一系列由小到大的产品，帮助饭圈实施对粉丝的逐步精神控制，以达到瓜分粉丝身上的经济利益的目的。

个人非常讨厌一个词叫粉丝经济，不就是割粉丝韭菜的意思吗？我们现在媒体上不管提起什么经济，都要吹捧上天，给大众宣传是什么赚钱的路子、发展的康庄大道。但其实大多没好事，骗局居多，比如共享经济、区块链经济、粉丝经济，都是一地鸡毛。

因为奉献索取有经济利益，有利益就一定有人干，所以不良饭圈就像传销、邪教，很难灭绝。现在大家对传销邪教有警惕性，对饭圈没有警惕性，这导致目前不良饭圈危害性尤其大。

如同某个明星的粉丝团体并不是固定的一群人，饭圈里的坏人也不是固定的，都是流动、游荡、逐利而走的。从手法上看，一些坏粉头也许从传销圈来。我们要做的是把问题找出来，一理通百理，把恶的特征找出来，去消灭遏制那些恶，而不是消灭某个圈某个粉丝群体。

国内饭圈文化被从韩国回来的归国四子带至高潮，在经济利益驱动下，茫茫多人茫茫多资本趴在上面吃饭，发展很快。需注意到，邪教是韩国的一个极其严重的社会问题，此次甚至导致新冠疫情在韩国蔓延。邪教对饭圈文化的渗透显而易见，不可不防。

粉丝、追星族本身是个健康群体，但里面有毒瘤把自己的包装在表面无害的追星、娱乐方式之下，利用下作的精神控制手法，毒害了我们粉丝群体尤其是青少年粉丝群体的身心健康，污染了我们的网络环境。对此，有人呼吁上面管管，但我不赞同召唤利维坦，它搞破坏一把好手，解决不了什么问题。我们要把道理讲清楚，让网民、粉丝、青少年用理性把自己武装起来，认清真相，自己产生抗体，自觉远离这些毒瘤。

总结一下，以下为不良饭圈特征：

1、盲目。不能容忍偶像任何坏话，会分享莫名其妙、不合常理的故事。

2、排他。成员被禁止参加其他追星团体，甚至被教导对偶像“忠贞”。

3、异己打击。组织引导成员骂人、人肉、举报。

4、索取奉献。让粉丝出钱出力，不出就是不爱偶像，鄙视嘲笑白嫖。粉丝在这个团体内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偶像，有为偶像做些什么的焦虑，会背上经济或精神负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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